新華社杭州11月23日電 題：一根跳繩賣78元？——杭州中考專用繩調(diào)查
新華社“新華視點”記者李平
“考試指定這個品牌，學校老師推薦的，價格確實不便宜，但不買不行”……“新華視點”記者近期在浙江杭州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十余年來，當?shù)亟逃块T長期要求中考使用某一品牌的跳繩，不少中小學以指定或暗示的方式要求學生和家長購買，每根跳繩價格達78元，遠高于市場同類產(chǎn)品。
“要不是學校有要求，我肯定不會買”
“這個牌子的跳繩有點重。本來孩子每分鐘能跳190多次，用這種跳繩只能跳160次。要不是學校有要求，我肯定不會買。”杭州市民黃先生說，兒子明年要參加中考，體育測試項目選了跳繩。由于杭州中考跳繩選用品牌是“恒優(yōu)”，為了讓孩子提前熟悉考試用繩，在學校老師指定下，他無奈買了這款跳繩。
“我網(wǎng)上查了同品類的繩子，一根只要十幾塊錢，它這個要78元。”與黃先生類似，杭州市上城區(qū)某小學二年級學生家長呂女士說，小孩班上39名學生，在老師要求下，幾乎每個人都買了“恒優(yōu)”牌跳繩。有些家長還買了兩根，一根放家里練，一根放學校練。
2020年8月，教育部等五部門印發(fā)《關于進一步加強和規(guī)范教育收費管理的意見》，明確“不得強制或者暗示學生及家長購買指定的教輔軟件或資料”。
明令禁止下，為什么一些學校還要推薦買這款繩子？
杭州市一些中小學體育老師坦言，小學一至六年級，跳繩是必測的體育項目；在中學，也是中考的項目之一。由于杭州中考用繩是“恒優(yōu)”的，一些小學對標中學，也用“恒優(yōu)”跳繩。“晚用不如早用，我們會建議家長購買‘恒優(yōu)’繩加強訓練，但買不買老師沒有強制，學校也會提供相應的跳繩，盡量滿足學生需求。”
杭州市一名初三學生告訴記者，由于“恒優(yōu)”跳繩比較貴，平常家里練習時，她用的是幾塊錢一根的橡皮繩；在學校上體育課時，才用學校的“恒優(yōu)”繩練習。“班上一些家境不錯的同學，還買了帶藍牙計數(shù)功能的‘恒優(yōu)’繩，那個一根要140多元。”
記者調(diào)查了解到，杭州市中小學一些班主任或體育老師以口頭告知或家長群發(fā)鏈接的方式，讓家長自行購買該品牌繩子。恒優(yōu)體育淘寶旗艦店客服表示，杭州中考跳繩提供的就是“恒優(yōu)”，杭州上城、拱墅、蕭山好多學校都推薦買這款繩子。
杭州市某“跳繩提分班”黃教練告訴記者，來他這里培訓的20多名中小學生也覺得中考用繩手柄重、繩子粗，沒有其他繩子好跳。“為了應付考試，孩子們只能報班訓練。”
“恒優(yōu)”繩何以成為杭州中考專用繩？
中考用繩有沒有標準？負責承擔杭州中考體育器材采購的杭州市教育考試院副院長沈浩說，國家和省里都沒有中考用繩的標準。
據(jù)了解，國家跳繩標準對繩子的長度、直徑及手柄的直徑、重量等作了規(guī)定，但該標準為推薦性標準。
“其實‘恒優(yōu)’跳繩是按成人標準來設計繩子長度和手柄粗細的，對小學生來說不太適用——小學生個子小、力氣小，‘恒優(yōu)’跳繩偏重，不好跳，而且容易壞。”杭州市一些中小學體育老師說。
據(jù)了解，“恒優(yōu)”跳繩的生產(chǎn)商是深圳市恒康佳業(yè)科技有限公司。天眼查顯示，該公司成立于2006年，是一家從事文教、工美、體育和娛樂用品制造為主的企業(yè)；杭州飛鳥體育用品有限公司、杭州星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都在浙江代理過該公司的跳繩產(chǎn)品。
杭州飛鳥體育用品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承認，自2011年進入浙江市場以來，“恒優(yōu)”跳繩就是杭州市中考體育的考試用繩；目前市場已覆蓋了杭州市所有主城區(qū)，一年在浙江銷售10余萬根，其中70%以上的用戶是中小學生群體。
那么，“恒優(yōu)”繩是如何成為杭州中考專用繩的？
“大概從2011年開始，杭州市教育部門就在租賃使用深圳市恒康佳業(yè)科技公司生產(chǎn)的中考體育器材。2017年后，我們每年都以公開招投標方式，租賃使用該廠家生產(chǎn)的體育用品，每年租賃費用為八九十萬元。”沈浩說。
一些跳繩生產(chǎn)商說，他們也嘗試進入杭州中考體育用繩范圍，但發(fā)現(xiàn)很難。
記者在一份浙江省政府采購網(wǎng)公布的《關于杭州市教育考試院中考體育考試器材租賃項目的單一來源公示》（2019年1月）上看到，杭州市教育考試院擬用“單一來源”采購方式（租賃），采購杭州星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中考體育考試器材。
杭州市教育考試院給出的申請理由是：“多年來，杭州市區(qū)中考體育考試一直使用的是深圳市恒康佳業(yè)科技有限公司生產(chǎn)和研發(fā)的體育中考設備和考試系統(tǒng)，原有設備租賃服務方是杭州星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。該設備系統(tǒng)運行穩(wěn)定，服務響應快，每年圓滿完成中考體育考試任務。從使用的連續(xù)性、考試系統(tǒng)的整體性、軟件管理平臺的專一性考慮，符合單一來源采購中‘只能從唯一供應商處采購的’條件。”
沈浩說，十多年來，杭州體育中考一直在租賃“恒優(yōu)”這家廠商的設備，包括跳繩、跳繩測試儀等，所以形成了如今中考用繩是“恒優(yōu)”的結果。另外，這家企業(yè)是較早研發(fā)智能計數(shù)跳繩的廠商，相比過去監(jiān)考老師眼睛數(shù)考生跳繩次數(shù)，這種智能計數(shù)更公平、效率更高。
“將體育考試設備租賃給杭州市教育考試院其實不掙錢，我們更多的市場是中小學生市場，也就是中小學體育考試機制下的政策市場。”杭州飛鳥體育用品有限公司負責人坦言。
破除隱性品牌壟斷，讓家長、學校有更多選擇權
一些跳繩生產(chǎn)商表示，可計數(shù)的跳繩不是什么高科技產(chǎn)品，廠家都能生產(chǎn)出來。“希望通過完善招投標辦法、建立中小學體育考試用繩標準等方式，讓家長、學校有更多選擇權。”
“現(xiàn)在一款不帶計數(shù)功能的中考用繩，每根成本不超過8元；一款帶計數(shù)功能的中考用繩，每根成本不超過20元。‘恒優(yōu)’不計數(shù)和計數(shù)跳繩的價格每根分別賣到78元和148元，利潤空間巨大。”浙江一家生產(chǎn)跳繩的品牌商家透露。
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》規(guī)定：行政機關和法律、法規(guī)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組織不得濫用行政權力，排除、限制競爭。“教育考試部門如果無正當理由，長期使用某一品牌的跳繩，特別是在未廣泛調(diào)查了解市場產(chǎn)品的情況下，簡單通過‘單一來源’采購方式指定采購某一產(chǎn)品，明顯有違市場公平競爭原則。”浙江省市場監(jiān)管部門工作人員說。
杭州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表示：“我們現(xiàn)在也在反思，是不是可以參照其他做得好的地方，完善目前的中考體育跳繩測評方式，包括能否允許學生自帶繩子參加考試，能否選用更多品牌的跳繩設備等，避免給學生和家長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和負擔。”
